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平南王尚可喜若干史事考
张丹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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明清之际至康熙初,尚可喜是这一历史时期的一个极具影响的重要人物。在新旧王朝更迭的大变动年代,他在中国历史舞台上活动了半个世纪。他由明入清(后金),南征北战,为清之“大一统”建树殊勋。他是明清兴亡的见证人,更是参与者。在清军入关,平定南明王朝,特别是在撤三藩等重大历史转折关头,他曾是其中的关键人物之一。他经历太宗、世祖与圣祖三朝,位极人臣,爵位之高,贵为平南亲王。他的地位重要,作用重大。

可惜,这样重要的历史人物长期受到忽视,即使在近20多年清史研究热潮中,有关尚可喜的研究仍然寥寥,真正专论尚可喜的论文也不过10余篇,而且评价也存有分歧,难见其人的历史真貌。以史实而言,因各种史籍记载详略不同,其史料来源也不尽相同,以至尚可喜的历史多有混乱不清。《清史稿·尚可喜传》是最常见的传记本之一,本文尚可喜,研究即以此为中心,与尚可喜生前始修、后裔续修的《尚氏宗谱》及台湾著《清史稿校注》之尚可喜传进行比较,再参照其它的尚可喜传记,从中辨清史实。 

一、记述尚可喜的几种主要传记

记述尚可喜个人历史的最权威的史料,莫过于《清实录》中的太宗、世祖、圣祖(前期)三朝实录及他个人的上疏奏报的档案。这些史料都属零散或就一事而做的记录,构不成可喜本人的完整历史,姑且不论。这里,仅就成书的有关可喜的传记稍做比较,然后再辨他个人历史中的史事正误。 

尚可喜之入传,当首推康熙十四年(1675)首次创修的《尚氏宗谱》。时值吴三桂叛乱猖獗,他坚守广州,次年十月病逝。他去世后,有关朝廷对他的表彰,由其诸子补入其传,题名《先王实绩》,成为一完整的一生记述。 

先于编撰《尚氏宗谱》,即康熙十二年五月,署名“释今释”者(又号为“淡归上人”)撰《元功垂范》,专述可喜自天启四年(后金天命九年,1624)将兵于东江(辽东海上诸岛为明军防地),至康熙十二年撤藩,共50年的史事。此时,可喜尚在世。全书为二卷本,以编年体详叙可喜的生平业绩。以体例而言,则是编年实录,若视同可喜的传记,亦未尝不可。乾隆三十年(1765),有张允格为其作《续元功垂范》,接续前书,起于吴三桂叛乱,康熙帝命可喜停止搬迁,止于康熙二十一年可喜死后归葬海城。由此两部分内容合成可喜之全史,亦成其一完整人生实录。 

官修史书做尚可喜传,始于康熙时开国史馆,当时,不只尚可喜入传,溯自开国宗室、文武勋臣皆入传。尤其乾隆三十年,重开国史馆后,重辑成《大臣列传》,后编为《满汉名臣传》,刊刻于乾、嘉之际,内载尚可喜传,另外凡地位崇高、功劳显著者,皆“宣付”史馆,为之立传。清亡后,这些已成文的传记,有的已经定稿,有的尚属稿本,成为极宝贵的历史档案。为便于保存,将这些数以千计的传稿或定本,以数人一份,用硬纸或黄绫布包裹起来,习称“传包”。现今,传包分藏两处:北京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所存传包,约计5000余人。另一部分藏于台湾故宫博物院,约计3000余人,其中有吴三桂、尚可喜、耿仲明、耿精忠等重要人物的传记。庆幸的是,国史馆所修尚可喜传已被《尚氏宗谱》收录。据该谱称:其传之汉文本已存台湾,而满文本保存在北京第一历史档案馆。这为我们研究尚可喜提供了方便。 

继康熙时国史馆修尚可喜传之后,雍正五年(1727)由鄂尔泰等奉敕纂修的《八旗通志》(初集),载尚可喜传。乾隆五十一年,纪昀等奉敕纂修《八旗通志》,至嘉庆初问世,即《钦定八旗通志》。此书在前书基础上重定人物收录标准,凡由明降清(后金)的人物统名曰“贰臣”,不入传。尚可喜虽然功勋显赫,却不能改变他的“贰臣”身份。而其次子尚之孝因与前辈降清无涉,其传记载入此书。 

至光绪十六年(1890)又有《国朝耆献类征初编》刊刻问世。其中绝大部分人物传稿皆抄自清国史馆的《大臣列传》。[1]  

现存清代主要传记,多达数十种,内多载尚可喜传,若论记述之系统、规范,当推上面所举几种传记本。清代传记中具有总其成意义的著述,一为《清史列传》,一为《清史稿》之传记部分。《清史列传》不著编纂者,无序跋,不著年月,经专家考定仍“莫详来源”[2]。但可以确定,此书成于清末民初。民国之际,人物传记基本来源于清国史馆历朝所修之《大臣列传》,并贯彻乾隆朝所定之原则,如,仍设“贰臣”传,尚可喜入列其中。《清史稿》虽称“稿”本,但其体例沿袭历代正史规则,全面、系统、完整地记述了清代300年(包括清前史)的历史,其人物亦是在清代多种传记基础上进行筛选而收入的。它与乾隆朝为人物立传不同,取消原设“贰臣”、“逆臣”等名目,统称“列传”,只按时间先后顺序排列。惟康有为、吴三桂、洪秀全等特殊人物排于列传末尾。这应是《清史稿》人物传体例的一个明显变化。 

《清史稿》接续前二十四史体例,由官方组织,为中国最后一代皇朝——清朝纂修的一部完整的历史,视同前二十四史,被列为第二十五史,因此,《清史稿》成为清史研究者的必备用书;其失误之处,亦常被学者所指出,并用它书或档案来考辨其史实真伪。鉴于《清史稿》的学术地位和影响,本文便选择此书之尚可喜传,展开对尚可喜的研究,这就是本文副标题所示“以《清史稿·尚可喜传》为中心”之意。  

二、《清史稿校注》的尚可喜传

自《清史稿》问世以来,迄今七、八十年间,一直受到人们的非议,批评不断。其中,有关传记部分所受非议更多,批评也更严厉。例如,人物传的传主几乎不著其生年,至于卒年亦多不著,叙事中也常忽略记载时间;具体地理、地点,同样被忽略,多笼统书写或简写;为“省文”而将事实省略,以至真相不明,或详略失当,随意取舍;尤其疏于考订史实,以至错讹在在皆是。因此,《清史稿》受到批评或指斥,就不足为奇了。 

台湾学者从1986年至1991年,共用五年时间对《清史稿》进行了全面整理与研究,逐篇校注,最后出版了16大册,定名为《清史稿校注》,据统计,校注文字量达300余万字,与《清史稿》原文800余万字相加,总计1200万字左右。台湾学者的这一成就,具有重大的学术价值,对推进清史研究,必将产生长远影响。 

尚可喜传是《清史稿校注》的列传之一。“校注”后的尚可喜传,与《清史稿·尚可喜传》(以下,凡《清史稿》之尚可喜传,皆简称《尚传》,以与《校注》之尚可喜传相区别),既有区别又有联系,即前者为“修订”后的尚可喜传,故研究尚可喜,不能不将此传作为首选的参考。 

检索《校注》第十册之尚可喜传,校注共有33条。为便于说明问题,不妨将33条校注,按其内容归并为不同的类别,以揭示《校注》的学术指向,即为《尚传》解决了哪些最有学术价值的疑难问题。 

第一,订正尚可喜活动时间之误。共有6条,占总数33条校注的五分之一强。如,《尚传》载:天聪八年(1634)“三月,可喜至海州。”《校注》订正为“二月”;《尚传》载:同年四月,可喜的部队号为“天助兵”,而《校注》订正为五月初五日;《尚传》载:康熙十二年“十一月,三桂反,命罢撤平南、靖南二藩,召(梁)清标还”。梁清标是圣祖任命的钦差大臣,奉命赴广州,负责办理平南王撤藩事宜。《校注》纠正为“罢撤平南、靖南二藩,召梁清标还,在康熙十二年十二月二十二日”。而《尚传》却把上述几件事均写在“十一月”之内,显系草率;又如,《尚传》载:康熙“十五年正月,(郑)锦攻陷漳州”。《校注》纠正为十四年十一月二十日;紧接“攻陷漳州”句,《尚传》有“(尚)之孝与(刘)进忠相持,上敕还广州,不时至”的一段话,又是不载具体时间,不知圣祖于何时有此命令。《校注》则载明:圣祖于康熙十五年二月命之孝回广州。其它事则不复赘述。 

第二,订正地名错讹。《尚传》中有关地名错讹,或不能确切指其地,或含混或笼统者,屡见不鲜。如,其首句即云:“尚可喜,辽东人。”明代辽东相当于今之辽宁省境,只说“辽东人”,却不指明具体地方。《校注》借用李治亭先生的《访平南王尚可喜遗迹》[3] 所引用的《尚氏宗谱》:“先世山西洪洞,曾祖迁河北衡水……后闯辽东,定居海城(今辽宁省海城市)”[4] 。再如,《尚传》书“晋宁、澂州”,查广东潮州府,无此两地名,显系“普宁、澄州”之误。《校注》予以纠正。[5] 

第三,订正有关人名、职官名之误。《尚传》中对人名不加分辨,随意书写。如,明东江总兵沈世魁,在各有关尚可喜传中,皆作“世魁”,而《尚传》改写为“世奎”,《校注》则又恢复了“世魁”的写法;尚可喜归后金前,派两员属将与后金谈判归附事宜。《尚传》将其中一人的名字写作“金玉奎”,而《校注》注明另一写法为“金汝贵”[6];李自成的一员大将,《尚传》写作“谷可成”,《校注》则注明又有“谷大成”的写法。[7]此类校注,包括职官名,共有13条,占校注的三分之一强。 

第四,《校注》以不合“史笔”为由,校注出《尚传》不合“史笔”即用词不当者,共有5条。如,《尚传》称:李定国以万余人“侵广东”,《校注》认为“侵”字不当,当改为“攻”字[8];又称:李定国“扰高、雷、廉三府境”之“扰”字不妥,应改为“抵”或“及”字[9];接着,指出《尚传》称郑成功兵至,“辄助剽掠”也不对,认为郑成功“志在匡复失土”,用“剽掠”二字,于“史笔欠妥”[10],等等。其实,这类词句校改,实无意义。因为是否合乎“史笔”,修史者各有标准,用词褒或贬,各有不同。《清史稿》的作者们出于他们的政治观念和评价标准,对与清朝为敌的李定国、郑成功等人,只能用贬,而《校注》做修正,是把自己的政治观点强加给《清史稿》,如此之举,难免有画蛇添足之累。 

第五,真正校注史实,纠正其失误,在33条校注中,也只有3条而已。例一,《尚传》载:崇德二年(1627),清军攻克皮岛,“斩(沈)世奎”。《校注》引证有关记载,指出:“是役沈世魁未死,败走石城岛。”[11]例二,《尚传》说,康熙四年(1665)广东碣石总兵苏利叛,可喜遣兵进击,“(苏)利出降”。《校注》提出两说:一是“被擒杀”,一是“死军中”。例三,关于可喜长子之信是否叛清?《尚传》认定:“之信发兵围可喜第,叛。”《校注》则引证李治亭先生《重访平南王尚可喜遗迹》[12]中所引《尚氏宗谱》云:“尚之信实未叛清,其附三桂,‘阳为顺逆,实保地方耳’”[13]。上述三例,《校注》仅征引一些史籍,未做任何说明或解释。 

以上所列五种,就是台湾学者对《尚传》校注之大略情形。应当肯定,《校注》确实校出了《尚传》所存之谬误,但同时也暴露了《校注》自身所存在的问题。所谓校注,一是校勘文字,如错、漏、衍及同音异写等字,如考据学所主:读书当从“识字始”,故校字必不可少;二是解读辞句之内涵或外延,解释其事之原委,考其真伪,以得其真相为目的。从这两个方面来衡量,台湾的《校注》主要的或基本倾向,还仅限于校注文字,在33条校注中,有关文字的校订占了大部份。可见《校注》重在校“字”,而疏于校“事”。校对文字固然重要,但对于治史而言,辨史之真伪同样重要,甚至更为重要。然而,《校注》却没有给《尚传》增添有重大价值的史料,亦未带来实质性变化。 

不仅如此,《校注》对其校注的内容,几乎皆不置可否,其意在于留给读者自做判断。如前引,金玉奎与金汝贵、沈世奎与沈世魁、谷可成与谷大成、梁清标与梁标相、杨级与杨汲、杨傑等等;如地名长山与长沙、爵名贝勒与贝子等,究竟哪个正确?取用哪个?《校注》只列一、二种史书,而不做任何解释,读者如何能做出判断?其校注只能说明,一个名字或地名各有多种不同记载,未识孰是而已。 

《校注》失误之处,不仅在于不严加考订《尚传》中记事正确与否,同时又对所注出的一些不准确说法,却不做说明,致使原传文中本来正确的记载也变得真假难辨了。如,《尚传》载:“(天聪)八年正月,可喜举兵略长山、石城二岛……”。长山岛,处今辽东半岛东之黄海中,因有两处岛相邻近,一称大长山岛,一称小长山岛,至今岛名沿袭不变。《尚传》记载本无误,但《校注》引用它书,又提出“长沙”一说:“案八旗通志初集卷一八三作‘长沙’,史料丛刊初编平南王敬亲王尚可喜事实册同;太宗实录天聪八年春正月二十七日甲寅条则作‘长沙’”。[14]如果明确说明“长沙”的写法有误,无疑有助于治史者识别史料之真伪。但《校注》不做考订,将本来错误的记载也当作一说,与正确的记载并列,尤其列举记载“长沙”说法的两种典籍,均属清朝官书,具有权威性,可能或误导读者相信“长沙”说法的真实性。如此校注,实为无益。又如,《尚传》载:可喜死后,“遗令葬海城”。《校注》则注:“案圣祖实录康熙二十年夏五月十二日甲子条作‘海州’”。[15]加此一注,会造成二个误解:第一,以为海城、海州为两地;第二,以为一地有两名,必有一错。其实,海州、海城为一地,明朝时称海州;清顺治十年(1653)十一月正式改名为海城。[16]《校注》因引康熙二十年五月作“海州”之说,并非记史者失误,亦非圣祖忘记海州改名,查照原文,圣祖是引述可喜临终前遗嘱:“言虽死,必葬海州。”[17]可喜生于明末海州,至去世前,海州刚改名为海城,故仍习惯称“海州”。《尚传》记述无失误,倒是《校注》将其复杂化,变得似是而非了。 

再举一例:《尚传》说:“旋以可喜为广鹿岛副将”。广鹿岛今属长山列岛,处辽东半岛之黄海中。《校注》不辨“广鹿岛副将”的记载是否正确,却又开列出两种史书,提出另外两种说法:一是《崇祯实录》卷六记载“东江石城岛都司”。二是《国榷》卷九十二则记为“东江石城岛都指挥使”。[18]尚可喜在世时,于康熙十二年委托他人作《元功垂范》,又于十四年主持修《尚氏宗谱》,两书都详著他个人的戎马生涯,在明朝确有过“广鹿岛副将”的任职;他归后金时,也以此职衔呈报,已入载《清太宗实录》。《校注》计虑不周,随意引用所谓“石城岛都司”与“东江石城岛都指挥使”的两条记载,这是否用此两条史料来否定“广鹿岛副将”的说法呢? 

《清史稿》的严重失误,莫过于史实错谬、张冠李戴的事经常出现,甚至同属一件事,此处一个说法,彼处又一种说法,造成史实自相矛盾。这反映出当时撰修者各自独撰,彼此不相顾,完全忘记同属一件事,该如何照应、协调。《尚传》与《沈志祥传》中某些事的记载自相矛盾,即是一显著事例。尚、沈两人都曾隶属总兵官沈世魁,故两传都有沈世魁的记事,如: 

《尚传》写道: 

(崇德)二年(1637),朝鲜降,(可喜)从贝勒(子)硕托帅师克皮岛,斩世奎。 

《沈传》云:   

太宗伐朝鲜,因移师克皮岛,世奎战败,率舟师走……。 

很清楚,同一人,同一件事,又在同一时间,《尚传》写被斩,《沈传》写败走。两传同在一卷本,尤其又排在一起,撰稿人却未发现两传自相矛盾,其草率程度,足以令人惊讶!然而更令人惊讶的是,《校注》仍然没有发现这个问题。如前已引证,《校注》只对《尚传》关于沈世魁之死做了校注,但对《沈传》记沈世魁未死之事,却无一字之注,显系疏忽,致使两传为同一人同一事而自相矛盾。事实是,皮岛被攻克,其岛帅明总兵沈世魁被清将户部承政马福塔俘获。沈拒降,与马福塔有一段精彩对话,终被推出帐外斩首。此事详载《李朝实录》仁祖十五年四月癸巳条。攻皮岛之役中,李朝派将士参战,而此岛即称椴岛,属朝鲜境内。故知战事甚详,沈被马福塔处死,确切无疑。可见,《尚传》记载正确,《沈传》记载失误。《校注》者没有读《李朝实录》,故不得其真。 

《校注》对《尚传》中重大史实的差误,或疏于校注,或校注不清,因受文字所限,兹不一一列举。 

校注的学术质量,当取决于史料的精确筛选与正确运用。在这方面,《校注》已经做出了巨大的努力,取得了一系列的重大成果。粗略统计,《尚传》校注所引用的史书,共有12种,其中又以《清实录》、《清史列传》、《八旗通志初集》、《平南敬亲王尚可喜事实册》等4种为主要史料来源。应当指出,作为主要史料,《校注》所选,尚嫌不足。而直接记述尚可喜一生的书,尤其值得重视。前已指出,诸如《元功垂范》、《续元功垂范》、《尚氏宗谱》等,应是研究尚可喜的首选史料。清设国史馆,为已故王公诸臣作传,即遗留于今称为“传包”的传记稿本,内存《尚可喜传》,可与《清史稿》之《尚传》相互比勘。相关的地方志,亦不能轻视。如《海城县志》,若读过此书,不致将海州、海城混淆不清。谱牒详一姓之世系,明一族之源流,叙族人之事功,存有大量历史信息。如,关于籍贯、迁徙,乃至流寓等等,更是其它史书无可替代。不读《尚氏宗谱》,即不知其尚氏源流,亦不知可喜之由来,只能如诸书传抄“辽东人”的说法而已。《校注》明显忽视方志、谱牒一类的史料。《尚传》校注只用过一种方志,谱书不用,只是引述他人用过的史料罢了。《校注》偏向官方“正史”,难免疏漏或含混不清。 

以上,针对《清史稿校注》“尚传”所存在的问题,做了少量的考辨,实则是对尚可喜个人历史的澄清。以下所列的两个问题,则以《清史稿·尚可喜传》为中心,进一步考辨《校注》中所未校注的可喜史事。 

三、尚可喜的身世考察

撰写人物传,其身世包括出生、籍贯、家庭状况、生活环境,乃至青少年阶段的成长等,都是必不可少的首写内容。在这方面,《清史稿》所有传记的记叙都极为简略,很多传记只写明籍贯,几乎不著出生年,叙事中也多半有年无月,甚至连年月也略而不书。人物来历不明,不利于展开深入研究。 

现将《清史稿》“尚可喜传”中有关其身世的记述,引征如下: 

尚可喜,辽东人。父学礼,明东江游击,战殁楼子山。明庄烈帝崇祯三年,擢副总兵黄龙为东江总兵官,驻皮岛,可喜隶部下。 

有关尚可喜的身世,短短几句话,含糊不清,更难得其详。为详解尚可喜的身世,不妨与《尚氏宗谱》(以下简称《宗谱》)的记述相对照: 

王(尚可喜)先世山西洪洞人。高祖讳生,迁真定府衡水县(今河北衡水),生二子:长继芳无嗣;次即曾祖讳继官,生二子:长学书,仍居衡水;次即祖讳学礼。三世皆以王(尚可喜)贵,赠平南王。 

先是,曾祖携学礼公过辽东,因家海州(今辽宁海城),遂为辽东人。生兄弟五人,王其四也。王生而权奇骁果,识量英伟,甫成童,善弓马,结纳豪杰,年十八从先赠王(即父学礼)居河西,王妣太夫人及家属居河东。[19] 

两种记述,不仅详略分明,更重要的是内容差别悬殊。《清史稿》对尚可喜身世几乎不予叙述,无生年,无字号,只点明“辽东人”,又无明确地点。《宗谱》则详述其家庭变迁,确认其先世起自山西洪洞,再迁河北衡水,最后定居辽东海州;其《始祖及世系图》明确记载尚可喜生于明万历三十二年(1604)八月初一日,排行第四,字元吉,号震阳。[20]其《先王实绩》不书可喜生年,《元功垂范》亦不书,当为可喜在世时修谱、著书,为避讳,故不书生年。 

可喜幼年生活,皆不见于《清史稿》、《八旗通志》(初集)等官书的记载。《宗谱》说:“王生而权奇骁果,识量英伟,甫成童,善弓马,结纳豪杰”,18岁时随从其父住在辽西。如果说,开头两句难免溢美之词,那么,后一段话却是描述了可喜18岁以前的生活。此段记述当取自先于《宗谱》而成书的《元功垂范》:“王生而权奇骁果,有识量,甫成童,善弓马,结纳豪杰,以侠烈见称。” 

由户部尚书梁清标为可喜作的《墓志铭》,也写下了相似的话:“王幼而权奇骁果,识量过人,善骑射,以侠烈见称。”[21]将上文之“生而……”改为“幼而……”;将“善弓马”改为“善骑射”,更为简练而准确。 

比较以上各书记载,以《清史稿》记事缺漏最多,除注明可喜为辽东人,别无所记,有关可喜从出生到18岁之前,实属空白。古人写史,倡导“增事省文”,《清史稿》却是“省文省事”,将应该记载的事一律省略,也就抹煞了可喜青少年的一段历史,因而可喜本身的历史变得不完整、不全面。 

可喜身世,还有一个须解决的重要问题,这就是他如何加入明朝军队,开始他的军旅生涯。投身行伍是尚可喜人生迈出的关键一步。事实证明,这一步对他的未来前程产生了决定性的影响。《宗谱》之《先王实绩》及《元功垂范》对此做了较为详细的叙述,为省文,这里仅叙其梗概: 

明天启元年(后金天命六年,1621)春二月,可喜随父学礼至辽西居住,母亲与家人留在河东(辽河以东)。三月,后金攻陷辽阳,其母、兄、嫂及弟、侄并婢仆等皆散失。可喜闻此凶讯,“几不欲生”。父携可喜流落到松山,父子“相依为命”。是年,可喜虚龄18岁。此时,后金向明朝大举进攻,已经攻占开原、铁岭、沈阳、辽阳、辽南地区70余城,“传檄而定”。[22]以努尔哈赤为首的后金统治集团正谋划向辽西进军。这里已是风声鹤唳,人心惶惶,纷纷向关内逃难。父学礼“以故里丘墟”,难以生活下去,遂“仗剑谒王抚军化贞”后,毅然从军,受到器重,随明将毛文龙“进居东江”。父从军,可喜一人独居松山。不久,努尔哈赤发动广宁之役,明军溃败,辽西百万民众蜂拥入关。可喜“思亲切”,又处兵荒马乱之中,在松山无法生活下去,即于天启三年(1623)四月,直奔山海关,欲进关谋生。而守关者以他为辽人,不准入关,可喜被迫返回。辽西一派荒凉,百里之内不见人烟。可喜无处安身,遂转而“循海滨,投水师,编于卒伍”。可喜加入明水师,不过“为自存计”,说不上有什么崇高的目的。自父从军后,音信皆无。可喜暗中留心打听父亲的下落。当他得知毛文龙失守镇江,退入皮岛,即“间行赴之”,终于见到了久别的父亲。此时,父亲已是营将游击,与毛文龙“义兼兄弟”,毛文龙视可喜如子,“拔置左右,日益倚重”。这就是说,可喜被毛文龙收留,成为他的部属,父子同在毛军中,共同参加对后金的军事斗争。[23] 

可喜这段历史很重要,是他人生的一个决定性的开端。当然,对于这段历史,应该抓住重点,写明可喜如何从军。而《清史稿》尚可喜传的一个弊端是,完全忽视可喜从军一事,只写:“父学礼,明东江游击,战殁楼子山。”接续上段话之后,则写:“明庄烈帝崇祯三年,擢副总兵黄龙为东江总兵官,驻皮岛,可喜隶部下。”似乎是说,可喜才入军队,即为黄龙的部下,完全隐去了父子同在毛文龙军中的史事。还有一重要情节,《先王实绩》中记载:父学礼战死后,毛文龙将其部属交给可喜掌管,此为可喜带兵的开始,实为子继父业。对于可喜的人生来说,其父的这一结局不能不对他产生深远影响。《清史稿》虽然格外关注并写明其父学礼之死,却不写可喜继承其事业,接领其部属的事实,换言之,其父之死与可喜未来的发展没有任何联系,那么,该书写学礼之死就没有任何意义!显而易见,《清史稿》的作者之所以如此疏漏,实则是对可喜一生的历史缺乏深入研究,搞不清此一事与彼一事的内在联系及影响。 

顺便指出,上引《清史稿》尚可喜传所写“辽东人,父学礼,明东江游击,战殁楼子山”一段话,与清初国史馆所做尚可喜传完全相同,一字不差。显然,前者抄自后者。同时也证明,国史馆做尚可喜传时,有关尚可喜身世的历史并没有参考《尚氏宗谱》与《元功垂范》两书,以致记述史实歧见明显,且不知其史事来源何处。 

以上所辨尚可喜身世,迄今所见有关传记,或简略不祥,或含混不清,或记载失误,或干脆略而不书,比较诸种,以《清史稿》为甚。关于尚可喜自出生到从军前这一段历史的记述,无疑《尚氏宗谱》最具权威性。 

四、尚可喜归附后金史事辨

尚可喜归附后金,是他人生的又一个关键转折点。对此,今人评价不一,更有人直斥他为“汉奸”。 

尚可喜为何归附后金?是什么原因促使他脱离了为之奋斗了10余年的明朝,而投向后金?明清之际,即清入关前,明朝中大批将吏,以及以千百计、以万计、十数万计的士卒,乃至知识分子,纷纷投入清政权。他们归入清政权的原因各不相同,分析他们归降清政权的原因,有助于认清问题的本质,对尚可喜本人做出实事求是的评价。 

现在,让我们来看看《清史稿》如何记述可喜归后金的史实。这段文字较长,但为保持引文与叙述的完整性,有必要全文引述: 

皮岛兵乱,(黄)龙不能制,可喜率兵斩乱者,事乃定。后二年(崇祯五年),孔有德等叛明,陷登州,旅顺副将陈有时、广鹿岛副将毛承禄皆往从之。龙遣可喜及金声桓等抚定诸岛。……旋以可喜为广鹿岛副将。明年秋七月,有德等从我师攻旅顺,龙兵败自杀,部将尚可义战死,盖可喜兄弟行也。明以沈世奎代龙为总兵,部校王庭瑞、袁安邦等构可喜,诬以罪。世奎檄可喜诣皮岛,可喜诇得其情,遂还据广鹿岛。 

天聪七年(1633)十月,(可喜)遣部校卢可用,金玉奎谒上(皇太极)乞降。上报使,赐以貂皮。……八年正月,可喜举兵略定长山、石城二岛,行且至……二月,命贝勒多尔衮、萨哈廉往迓。三月,可喜至海州,上(皇太极)降敕慰劳。[24] 

这就是尚可喜归附后金的全部过程。而《尚氏宗谱》、《元功垂范》对尚可喜这段历史是这样记述的: 

明崇祯五年(1632),东江总兵毛文龙被辽东经略袁崇焕杀后,副总兵黄龙升为总兵官,仍驻皮岛。“未几,镇兵大哗,劫黄幽于别室。王(可喜)时分屯海上,闻之亟返。……及王至,乃持黄泣,且纳干粮,曰:某在,公勿恐。”他说服中军游击李维鸾等将,决心平息兵变。“于是,与维鸾等出,召吏士斩首乱十余人,一军震慑。乃奉黄还帅府。黄泣语王曰:‘公大度非人所能,且驭变定乱济世才也’”,“遂擢王为副将,将后军。孔(有德)、耿(仲明)犯(旅顺),王(可喜)率精锐与战屡败之,追及(獐子岛)。……孔、耿还沈阳,益兵袭旅顺,城陷,黄(龙)镇死之。王(可喜)夫人李氏、刑氏素有志操,携手赴海尽节,家口数百相继溺死。王还兵,率所部趋登州,登之诸大吏以海上视之,遂之(广鹿)。广鹿守将不悦,谗于岛帅沈世奎,世奎遂欲甘心王。先是岛帅毛文龙亡,其副将沈世奎欲代镇,事不果,后以副将黄龙代之,非其意也。岛兵因而鼓噪囚黄镇,世奎阴为谋主。诸乱军皆以大将礼奉世奎,世奎安然受之。”可喜闻变,说服诸将,将兵变为首者处死,世奎之谋未能得逞,“世奎大沮丧,恨王入骨。及黄镇殉难,世奎竟因缘为帅。于是,岛将王廷瑞、袁安邦、孙奠邦希附世奎,诬王罪状。世奎檄调王,王得檄即发广鹿就世奎。值大风不得进,世奎檄愈急,诸营将皆具书来迎,而王素所亲厚者不至。王心疑之,遣使侦探得世奎欲害王状,乃抚膺叹曰:‘吾束发行间,海上立功,血战十余年,父母兄弟妻子先后丧亡,出万死一生,计不过为朝廷追亡逐叛,而冒功忌能之人,乃出力而挤之死地。今权归世奎,欲杀一营将如疾风卷叶特易易耳。大丈夫将扫除天下,宁肯以七尺之躯俯首就戳乎?’……遂决策输诚,密遣卢可用、金汝贵赴盛京纳款。太宗皇帝大悦。” 

后金天聪八年(1634)三月,可喜率领部属及家眷近万人按规定至海州定居。[25] 

比较《清史稿》与《尚氏宗谱》及《元功垂范》的记述,不难看出两者的明显差异: 

第一,详略之差过于悬殊。对于尚可喜归附后金这段历史的记载,《元功垂范》近5000字,成书于康熙十二年。《宗谱》之《先王实绩》约1300余字,成书于康熙十四年,它采前书记述,文字略有删减,一些段落的语言完全相同。《清史稿》则与这两书完全不同,直接记述可喜归后金的文字尚不足百字,这无论如何也写不清可喜归附后金这一重大史实。 

第二,记述的内容反差甚大。可喜归后金是一个极复杂而又曲折的过程,不是一时冲动,心血来潮,也不是为眼前利益所使然。促使他的思想变化,即由忠明到叛明,从反后金到归向后金,既有客观形势对他的影响,也有他对形势的认识和对人生前途的思考。当人受到突发事件的逼迫,他就会毅然采取常人无法想象的行动,实践自己的主张,尚可喜正是如此。《宗谱》与《元功垂范》两书令人信服地揭示了可喜这一演变的历程。如上所引,可喜与其父皆从军,奋战于海上,为保卫明朝而抗击后金的进攻,其父学礼、兄弟尚可义先后死于战场,两位夫人、兄嫂及侄、婢仆数百人皆赴海死。他与家人为明朝做出了惨重的牺牲。然而,明朝政治的腐败及内部相互倾轧,终于将一个忠明的将军推上了绝路。两书的翔实史料记述了这一系列重大史实的情节,真实地再现了它的历史真相。《清史稿》完全删除了这些史实,自然无法写清可喜的这段历史,更见不到可喜内心世界的变化。 

第三,对促使可喜叛明的直接原因和动机处置不同。促使可喜叛明归附后金的一个直接原因,就是东江总兵沈世奎欲加害于他。《宗谱》与《元功垂范》对此记述得很清楚:如上引,因争夺东江军权,可喜得罪了世奎,使其阴谋未能得逞,世奎怀恨在心。当世奎掌握了东江军权后,为行报复,欲置可喜于死地。可喜侦得内情,遂被逼投向后金。两书所载可喜“得世奎欲害王状,乃抚膺”长叹的一段话,可以视为可喜内心真情独白。因为两书都成于可喜在世之时,这番独白实为可喜对作者的口述,故给人以强烈的认同感,其真实性无可挑剔。《清史稿》将此事搞乱了因果关系。如前引:“部校王廷瑞、袁安邦等构可喜,诬以罪,世奎檄可喜诣皮岛,可喜诇得其情”云云。这段话给人的印象,陷害可喜的只是王廷瑞等几个部校,世奎听信了他们的诬告,才下令调可喜来皮岛。似乎陷害可喜者,世奎并未参与。果真如《清史稿》所记,可喜只是被几个部校诬告,他完全可以向世奎申辩,大可不必叛明。而《宗谱》、《元功垂范》乃至《八旗通志》等,皆强调诬告可喜的王廷瑞等,是“希世奎意”即迎合他的需要,显然,世奎充当了陷害可喜的谋主。如果这样,可喜到皮岛只有死路一条,他不得不叛!《清史稿》的这段记载扭曲了事实真相,掩盖了问题的实质,因而就不能正确阐明可喜叛明投后金的真正动机。 

《宗谱》与《元功垂范》等书都如实记录了可喜“抚膺”慨叹的话,生动地反映出他得知世奎欲陷害自己的那种悲愤心情。清官方修史做尚可喜传,收录了这段话,但将文字做了删减,如清国史馆《尚可喜传》:“(可喜)叹曰:吾家世捐躯报国,妒嫉者反欲挤之死地耶。”[26]《八旗通志》(初集):“(可喜)乃抚膺长叹曰:‘吾家世捐躯殉国,娼嫉者反欲挤之死地,大丈夫安能俯首就戳乎!”[27]两书均抄自《宗谱》,仅做了文字调整,但其本意即本质性内容并无改变。从这段话,我们可以看出可喜的人生态度和对理想的追求。他明确表明,不做无谓牺牲,抱着以天下为己任的理想追求,去寻找自己的可用武之地。他选择了后金(清),从而实现了“大丈夫扫除天下志”[28]的夙愿。由此,我们才真正认识了可喜,为他做出恰当的评价。可惜,《清史稿》的编纂者们忽视“抚膺叹曰”这段话的深刻含义,对尚可喜缺乏应有的认识,比之前面提到的史书,实在是个缺憾。 

五、结论

以上仅就尚可喜二三事进行了考察。这比起他那充满传奇与惊险的50余年的人生历程,只是很小又很少的一点而已。 

本文开头已指出,尚可喜是明清交替之际深具影响的人物之一。迄今,学术界对他认识不足,关注不够,对他的研究也很冷落,这与他的历史地位和丰富多彩的人生经历是不相称的。本文尝试从辨清尚可喜的史事入手,一方面,揭示他的历史真相;另一方面,为人们对他的评价提供必要的史实依据,或者说,提供思考问题的一个线索。 

自清初以来,迄至民国初年,约近三百年间,从官方到民间,有关记述尚可喜一生经历的传记不少。现在,就这些传记来说,可以分清其源流,即各种版本传记的因循关系。成书于康熙十二年的《元功垂范》是记述尚可喜50年戎马生涯的编年史书,虽与我们通常所说的严格意义上的传记有别,实则是他的人生的完整记录,这与传记本意也是相通的。其次是迟后二年即康熙十四年成书的《尚氏宗谱·先王实绩》亦属编年体例,其内容与《元功垂范》无别,不同处是各有详略及文字调整。将两书对照,显而易见,《宗谱》(主要是《先王实绩》)是因袭《元功垂范》而成。又稍后,康熙帝开国史馆,作尚可喜传,其内容多采自《元功垂范》,间有《宗谱》之《先王实绩》中的史事。继之《八旗通志》(初集)尚可喜传,明显抄袭《宗谱》与《元功垂范》等书。至于《贰臣传》、《清史列传》等,都源自前数种传记稿,仍然包含了《宗谱》和《元功垂范》的内容。《清史稿》之尚可喜传,经核对比较,可以确认,主要来源于国史馆尚可喜传,而对其它传记则较少参考。 

分清尚可喜传记的来源及相互关系,无疑有助于史家鉴别史料价值,考辨真伪,提高研究水平。 

《清史稿》实集有清以来所有典志与人物研究之大成,理应编得更好,以信史传世。但自问世以来,一直受到严厉批评。仅就人物列传而言,且不说史学观点如何陈旧,即以史实评价,可用草率、疏忽来概括。总体而言是对前人所写传记的低层次重复,这主要是指人物传多抄自清国史馆的传记稿本,对其它传记则较少了解,更没有做到深入研究。如,民国初年开始撰修《清史稿》时,《尚氏宗谱》已经续修了4次,前后持续二百余年,内容十分丰富,可惜,《清史稿》的纂修者们并没有注意到《宗谱》等书,因而就没有真正写出尚可喜的历史真貌。 

这里,还要特别强调的是,长久以来,人们对谱书一类,以为“为亲者讳”,皆为祖先歌功颂德,故其记载皆不可信,因而被轻视,甚至不屑一顾。其实,这一认识已进入误区。谱书“为亲者讳”,确有其不可信之处。关键在于史家对取用的史料要逐一辨伪存真。如清代大史学家章学诚所说:“夫家有谱,州县有志,国有史,其义一也。”[29]对于史料不能偏废,要全面收集、选择应用。考察以上可喜二、三事,已证明《宗谱》与《元功垂范》的部分史料价值远远超过清官方史书。实际上,清朝修人物传,许多材料都来源于传主或本姓的家谱记述,特别是传主早期的历史,如家庭背景、幼年至青少年的生活等,皆有赖于家族提供史料。中国久有修谱的优良传统,举凡名门望族,乃至一般平民之家,无不修谱,以保存本家、本姓的世系源流,使之绵延不断。至今,遗留家谱之多,举世无双!数以万计的谱牒,足以构成一史料宝库,是我们研究清史的一大资源。因此,对家谱一类的考察与调研理应重视起来,不应有丝毫的轻视。 

[1]  以上参见王钟翰点校《清史列传》之《点校序言》,中华书局,1982年。 

[2]  同1。 

[3] 载《清史研究通讯》1982年第2期。 

[4]《清史稿校注》第8133页。 

[5]《清史稿校注》第8136页。 

[6]《清史稿校注》第8133页。 

[7]《清史稿校注》第8134页。 

[8]《清史稿校注》第8136页。 

[9]《清史稿校注》第8136页。 

[10]《清史稿校注》第8137页。 

[11]《清史稿校注》第8134页。 

[12] 载《清史研究》1987年第3期。 

[13]《清史稿校注》第8138页。 

[14]《清史稿校注》第8133页。 

[15]《清史稿校注》第8139页。 

[16]《清世祖实录》卷七十九,第2页。 

[17] 详见《清圣祖实录》卷九十六,第5页。 

[18]《清史稿校注》第8133页。 

[19] 详见《尚氏宗谱》之“先王实绩”。 

[20] 见六次修《尚氏宗谱》之“始祖及世系图”,第192页。 

[21] 见《尚氏宗谱》第146页。 

[22]《清太祖武皇帝实录》卷二。 

[23] 以上引文,不注出处,皆详见《尚氏宗谱》之“先王实绩”;参见《元功垂范》(上)。 

[24]《清史稿》卷二四一,《尚可喜传》。 

[25] 以上所引详见《尚氏宗谱·先王实绩》与“元功垂范”(上)。 

[26] 载六修本《尚氏宗谱》附国史馆缮本“尚可喜传”,第138页。 

[27]《八旗通志》(初集),卷一八三,《尚可喜传》,东北师范大学出版社,第4363页。 

[28]《元功垂范》(上)第40页。 

[29] 章学诚:《文史通义·大明府志序》。

  (本文由作者提供,中华文史网首发,引用转载,注明出处) 

作者:张丹卉,辽宁大学历史文化学院历史系副教授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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