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清史稿》的《洪承畴传》记载:(顺治九年)九月(1652),达赖喇嘛来朝,上将幸代噶(今内蒙古凉城),待喇嘛至入觐。承畴及大学士陈之遴疏谏,上为罢行,并遣内大臣索尼传谕曰:“卿等以贤能赞密勿(赞,参与;密勿,机密要务),有所见闻,当以时入告。朕生长深宫,无自洞悉民隐。凡有所奏,可行即行;纵不可行,朕亦不尔责也。”
短短不足100字,记述了顺治帝接受洪承畴等人的疏谏,没有亲往长城边外迎接五世达赖喇嘛的事。
西藏自13世纪中叶正式归入元朝版图。从明朝明成祖开始,西藏各派宗教领袖均由中央封授,其政权实行政教合一,直接受中央政府管辖。达赖喇嘛和班禅额尔德尼两大活佛系统属于藏传佛教的格鲁派,由于僧人头戴黄帽,以示与传统旧派“红帽派”不同,故又称“黄教”。明万历六年(1578),三世达赖喇嘛索南嘉措在青海与内蒙古土默特部俺答汗会晤,俺答汗赠送索南嘉措“圣识一切瓦齐尔达喇达赖喇嘛”(“达赖”是蒙古语“大海”之意,“喇嘛”是藏语“上师”之意)称号。三世达赖之前的根敦朱巴、根敦嘉措,被分别追认为一世达赖喇嘛和二世达赖喇嘛。万历十六年(1588),明政府赐索南嘉措“朵儿只唱”(藏语,意为“金刚持”)封号。四世达赖喇嘛云丹嘉措(1589—1616)之后,明天启二年(1622),6岁的阿旺•罗桑嘉措被认定为五世达赖,迎入哲蚌寺供养。
清朝入关前,五世达赖和四世班禅于崇德七年(1642)遣使至盛京(沈阳)。使臣受到皇太极接见,并居留盛京达七个多月。次年,皇太极派使臣随西藏使者入藏,慰问达赖、班禅和各教派领袖人物。皇太极在给五世达赖的信上,称达赖为“金刚大士达赖喇嘛”,并希望西藏归清。这是当时尚在关外的清王朝与西藏通好之始。顺治元年(1644)清廷迁都北京,顺治帝即位,摄政王多尔衮遣使入藏,分别向达赖、班禅等问安致意,赏赐礼物。此后,五世达赖多次遣使进京,请求觐见顺治皇帝。顺治八年(1651)正月,顺治帝亲政,达赖、班禅两位黄教最高领袖,各遣使上表贺年问安。顺治帝接见使臣,批准五世达赖“龙年”进京。
顺治九年(1652)八月,五世达赖带领随从3千人到达蒙古,向顺治帝提出在归化(今内蒙古呼和浩特)或代噶觐见的要求。顺治帝答复说,内地正在用兵,皇帝不宜轻出,只能在边内(长城以内)近地相会。五世达赖再次上疏,说边内多疾疫,在边外相会较好。顺治帝为促进喀尔喀蒙古(当时的蒙古以戈壁沙漠为界,大致分为三大部分:南部称漠南蒙古,相当于今内蒙古;北部称漠北蒙古或喀尔喀蒙古,相当于今外蒙古;以西则称漠西蒙古或厄鲁特蒙古,相当于今新疆北部及其以西地区)前来归顺,即准备迁就五世达赖的请求,出边外与他会见。
这时,顺治帝亲政才一年多。虽然已经有出边亲迎五世达赖的打算,但年轻的皇帝还是慎重地向众大臣征求意见。满族大臣都表示支持,认为:达赖是我们请来的,“上若亲往迎之,喀尔喀亦从之来归,大有裨益也。若请而不迎,恐于理未当”。显而易见,支持皇帝亲往迎接达赖,政治目的是为了有利于感召喀尔喀蒙古来归顺。同时,达赖有随从3千人,如果在边外会见,有利于减少朝廷的接待费用。达赖若希望到内地看看,可以少带随从。但是,以内翰林秘书院大学士兼都察院左都御史洪承畴为代表的汉大臣,对此持相反的意见。
洪承畴对顺治帝说:“皇上为天下国家之主,不当往迎赖嘛。”他从儒家大一统的思想立场出发,指出皇帝代表的是国家中央政权,皇权高于一切,宗教必须接受皇权控制,皇帝亲自出边去会见一位被称为活佛的喇嘛显然不当。他认为派一员大臣代表皇帝前去迎入京师为宜。至于达赖喇嘛带来的庞大随从队伍,洪承畴认为,“遇岁歉,不可令入内地”,应该让他们住在边外,赏赐金银财物,这同样能够体现中央政府尊重宗教,敬重达赖。
顺治帝从争取喀尔喀蒙古归顺的愿望出发,没有采纳洪承畴等汉大臣的意见,决定御驾出边迎接活佛,并于九月十一日正式通知五世达赖,将在边外的代噶会见他。
但是,洪承畴始终认为皇上亲往边外迎接一位活佛是不当的,于是,他联合另一位汉大臣陈之遴拟再次动本力谏。
洪、陈等人利用钦天监(掌管观察天文气象、推算节气、编制历书的官署)上奏的“太白星与日争光,流星入紫微宫”这一天象变化,运用天人感应思想,上奏顺治帝说:太白敢于争明,流星敢于突入,这是上天垂象。“今年南方苦旱,北方苦涝,岁饥寇警,处处入告”,这是垂象的具体体现。劝皇帝以国家全局为重,切勿轻易远行。又说:“达赖喇嘛自远方来,遣一大臣迎接,已足见优待之意,亦可服蒙古之心,又何劳圣驾亲往为也!”这份奏章,在今天看来,纯属是以迷信为借口的理由,甚至有点危言耸听,但在当时却可能成为打动皇帝的理由。果然,在奏本呈上的当天,顺治帝即决定接受他们的意见,并传旨:“此奏甚是,朕行即停止。”同一天,顺治帝还派大臣索尼传谕旨,大大地表彰洪承畴和陈之遴。谕旨说:“卿等谏朕勿往迎喇嘛,此言甚是,朕即停止。以卿等贤能,故擢赞密勿,嗣后国家一切机务,及百姓疾苦之处,如何始合民心,如何不合民心,卿等有所见闻,即详明敷陈,勿得隐讳。”
顺治帝采纳洪承畴等人的建议,对迎接达赖的仪程进行一系列详尽安排部署。十月上旬,顺治帝派和硕承泽亲王硕塞出边外迎接五世达赖。十二月,五世达赖乘坐顺治帝特赐的金顶大轿到达北京,顺治帝出城,在南苑以特别隆重的仪式会见达赖,并举行盛大宴会。随后,五世达赖住进顺治帝特地为他在京师北郊修建的西黄寺,并令户部拨布施白银9万两。五世达赖在京期间,顺治帝多次接见并宴请、赏赐。次年(1653)二月,五世达赖请辞返藏,顺治帝在太和殿赐宴,又赏赐达赖黄金550两,白银1万1千两,大缎1千匹,以及其他珍贵物品。之后,亲自送至南苑。又命硕塞伴送五世达赖至代噶。接着,顺治帝又派礼部尚书觉罗朗球到代噶,召集蒙古外藩王公、贝勒等与达赖相会。在那个隆重的场合,觉罗朗球宣读顺治帝圣旨,宣布赐予五世达赖以“西天大善自在佛所领天下释教普通瓦赤喇怛喇达赖喇嘛”封号,册、印用黄金制成,以满、汉、蒙、藏四种文字刻写。这就正式用法律形式确定了“达赖喇嘛”的名号及其在满蒙佛教各派中的领袖地位,为后来历任皇帝进一步治理西藏奠定了基础。顺治帝当年授给五世达赖的金印,至今仍收藏于西藏博物馆内,并向公众展出。
至此,因迎送五世达赖的方式在朝内引起的大讨论,终于以顺治皇帝采纳洪承畴等人的意见而圆满结束。这次迎送达赖的政治影响不可低估。第一,使喀尔喀蒙古与清中央政府的政治联系更为紧密。顺治十二年(1655),喀尔喀蒙古两大封建主土谢图汗、车臣汗各遣子弟携带表文来朝见顺治皇帝。同年,清中央政府又在喀尔喀设八扎萨克(清代蒙古各旗旗长称扎萨克),分左右翼,加强了对喀尔喀蒙古的管辖。第二,加强了中央政府与西藏地方宗教领袖的关系。在此之前,中央政府接见西藏活佛的仪轨,并无章法可循,而此次迎接达赖时得体的仪轨、隆重的规格,表现了清中央政府对达赖的充分尊重,促进了民族团结和国家统一。正是由于洪承畴力谏不懈,为清廷正确处理中央政权与西藏地方宗教领袖的关系奠定了基础,彰显了多民族大一统的原则,意义是相当深远的。
重温这一段历史,可以见证西藏自古就是中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。流亡海外的十四世达赖集团否认历史,鼓吹“西藏独立”,是站不住脚的,是注定要失败的。
作者简介
廖榕光,1940年生,福建省南安市人。现任南安市洪承畴文化研究会常务副会长兼秘书长。发表有《京华何处文襄居——洪承畴北京故居考察》、《松杏纪功碑解密洪承畴降清之“谜”》、《董小宛何曾入清宫》、《从顺治谕祭洪承畴母傅氏的御制碑看顺治帝对承畴的评价》等文章,并收入作者专集《抱朴斋摭稿•守望家园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