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清代,内蒙古有著名的几大草原,包括呼伦贝尔、科尔沁、锡林郭勒和乌兰察布草原等等,其中,科尔沁是成吉思汗之弟哈布图哈撒尔后裔的领地,又是清孝庄文皇后生长的故乡,为哲里木盟十旗的首辖。哲盟由西向南分别与昭乌达、卓索图盟接壤,统称东三盟。清初,科尔沁还是水清草美的茫茫草原,虽有零星的农业,但仍以畜牧业为主,牧人过着逐水草而居的游牧生活。经过清朝的数次土地开垦,草原植被遭到严重破坏,到清末,终于演变成一望无际的沙地。
为了分散蒙古的力量,维持安定的后方,皇太极早在天聪年间(1627-1635)就在蒙古地区编旗划界,实行封禁政策,禁止蒙古各旗越界游牧和相互往来,对蒙汉族之间的交往防范更严,内地汉人到蒙古地区开垦种植亦在封禁之列。顺治十二年(1655),清政府又规定,内地农民“不得往口外开垦牧地”。但由于封禁政策始终没有得到有效执行,内蒙古草原一直处在禁中有垦、开垦范围日趋扩展的状态,严重影响和改变了草原生态。
就科尔沁草原来说,其土地开垦与草原生态变迁主要经历了三个阶段。
第一阶段是清初到乾隆五十六年(1791)的私垦时期。据《东三省政略》记载,早在顺治朝就有内地流民到哲里木私垦,蒙古王公亦租典土地或招民开垦。清前期,随着内地人口日益增多和封建剥削的不断加重,清政府为缓和社会矛盾,采取半放任的态度,有些地方甚至鼓励移民开垦,以便解决军队和蒙民的粮食问题。康熙帝认为,此处“田地甚佳,百谷可种。如种谷多获,则兴安等处不能耕种之人,就近贸易贩籴,均有裨益,不须入边买内地粮米,而米价不至腾贵也”(《清圣祖实录》康熙三十七年十二月丁巳条),派专人“前往教养蒙古”。雍正时期也曾推行“借地养民”政策,令内地贫民到蒙古地区垦荒谋生,愿意迁徙者,免其田赋,蒙旗王公欢迎移民入住者,特许其吃租,必要时密令喜峰口、古北口、山海关等关口官兵,如遇贫民出关者,“不必拦阻,即时放出”(《清高宗实录》乾隆八年六月丁丑)。于是,哲里木等地移民人数和开垦面积急增。
乾隆初年,乾隆帝深感移民开垦蒙地,致使牧地狭窄,影响蒙民游牧,于是在乾隆十三年(1748),下达典地回赎令,实行严格的禁垦,并规定将招垦的札萨克王、贝勒、贝子、公、闲散王及失察之盟长处以罚俸、罚牲畜、革职等处分。但每遇荒年,乾隆帝即令酌开边门,使灾民可以出口谋生。这种渐次松弛或默认的态度,使清政府的禁垦政策并未得到有效贯彻,哲里木盟反而遭到了更大规模的开垦。据统计,此时郭尔罗斯前旗的流民达6000余人,由流民开垦定居的村落中科左中旗有74个,科左前旗有7个,科左后旗等处也出现了不少较大的农场。清政府因此设铁岭、开原等州县,分别管理开垦移民。经过开垦,哲里木等三盟地区形成纯农区,或“渐见牛羊牧,仍欣禾黍丰”的半农半牧区,当地部分蒙古牧民“渐罢游牧”、“专习农圃”,由牧民向农民转变。
第二阶段是乾隆五十六年(1791)到光绪二十八年(1902)的奏准开垦时期,这一阶段哲盟地区开垦面积急剧扩大。随着流民人口的增多,为解决禁垦与私垦之间的矛盾,东北三省将军及蒙古王公便采取奏请朝廷允准开垦的做法。比如,嘉庆四年(1799)吉林将军奏准在郭尔罗斯前旗“借地安民”;到嘉庆十一年(1806),该旗流民增至7000余人,次年又查出3010户;十五年(1810)又新增流民6953户。到咸丰朝,该旗共开垦土地已达50万至60万垧。再如,道光二年(1822),清政府在科左中旗和前旗查出种地移民200余户,垦地2000余垧;三年(1823),又查出科左中旗招留移民255户,共垦地3184垧,科左前旗招留移民103户,耕种熟地1546垧;六年(1826),上述二旗又增加新招流民765户。鸦片战争后,由于内忧外患,清政府禁垦蒙地的政策较前放宽,哲里木盟的农垦速度随之加快,科左前旗和科左后旗的可垦土地在光绪二十八年以前已开垦殆尽。
第三阶段是光绪二十八年到宣统三年(1911)的官垦时期。由于边疆危机日益加重,在清末新政期间,清政府彻底废除了对蒙古的各项禁令。光绪二十八年起采取“移民实边”政策,放垦蒙地,筹饷练兵,巩固边疆。从此,蒙地开垦由私垦转向官垦。清政府令东三省将军、热河都统等督办东三盟垦务,掀起前所未有的开垦高峰。
在哲里木盟,郭尔罗斯后旗自光绪二十七年(1901)至三十四年(1908),先后放垦三次,共放63万余垧,到清末该旗共放垦土地90万余垧。扎赉特旗自光绪二十八年至宣统三年先后放垦两次,共放57万余垧;科尔沁右翼前旗自光绪二十九年(1903)至三十四年先后放垦三次,共放77万余垧;科尔沁右翼后旗自光绪三十年(1904)至宣统三年放垦两次,共放59万余垧;杜尔伯特旗自光绪三十年至三十四年放垦两次,共放38万余垧;科右中旗自光绪三十二年(1906)年至宣统三年一次放垦28万余垧。科左中旗自光绪三十四年至宣统三年放垦三次,共放33万余垧;郭尔罗斯前旗自光绪三十三年(1907)至宣统二年(1910)放垦两次,共放30万余垧。
经过以上三个阶段的土地开垦,哲里木盟科尔沁左翼前、中、后三旗牧场已开垦殆尽,其余各旗开垦面积也占土地总面积的60%以上,甚至超过80%,尚未垦种者也多为山川、湖泊或墓地、村落、寺庙等设施所占土地。此时的科尔沁草原植被已遭到严重破坏,牧场可谓“残山剩水”,荒漠现象日趋加重,不仅失去了昔日的草原风光,而且最终变为横跨清代哲里木、昭乌达二盟辖境的沙地。
科尔沁的土地开垦,虽然大大加快了三盟农业的发展,但也严重破坏了当地的生态系统,导致形成占据中国四大沙地之首的科尔沁沙地。以科尔沁的自然环境来说,东三盟境内北部为松嫩平原,中部为辽河平原,南部则多为河谷平原和山间谷地,属温带大陆性季风气候,适宜耕种或游牧。但是从草原地带的土质来说,多为黄土或疏松的沙质沉积物,地面植被覆盖层较薄,表层植被若遭破坏,下层沙质立刻活化,从而造成地表风蚀和水土流失的恶果。清代在对生态毫无保护的前提下,盲目进行开垦,加速了脆弱的生态急剧恶化。在开垦过程中,农区不断扩大,蒙民所占牧场大大缩小,草场单位载畜量相对加重,甚至超负荷,这也成为加速牧场沙化的一个客观原因。
作者简介
宝音朝克图,1962年生,蒙古族,内蒙古科尔沁左翼后旗人,中国人民大学清史研究所副教授,主要从事清代边疆民族史的教学与科研。专著有《清代北部边疆卡伦研究》,发表相关学术论文二十余篇。